佛又浮现那修罗景象:黄忠须发戟张,如怒目金刚,手中那张硬木柘木大弓弓弦哀鸣,一箭贯穿敌酋,自己左臂也被一支粗陋却势大力沉的黄巾箭矢、狠狠咬穿,深可见骨,鲜血浸透了半幅战袍,犹自死战不退;蔡瑁那支耗费重金打造、人马皆披玄甲的亲卫骑兵,在黄巾人海般的冲击下,如同投入熔炉的精铁,折损殆尽,蔡瑁本人华丽的鱼鳞甲上多了几道狰狞的斩痕,头盔上的鹖尾翎羽折断,狼狈不堪;就连悍勇如黄祖、桀骜如甘宁,此刻也只能拖着疲惫的身躯,黄祖的环首刀崩了口,甘宁腰间那柄形制奇特的吴钩短刃(参考出土吴越地区青铜短剑)也沾满了暗褐的血痂。将士们倚在断壁残垣下喘息,眼神空洞,连握紧兵器的力气都快耗尽。
赵空的目光,缓缓扫过这破败的都尉府。脚下是夯土地面,因多次血战浸染,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,踩上去仿佛能渗出黏腻(如同考古发现的古代战场遗址土壤分层)。一根巨大的梁柱被火燎得焦黑,斜斜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屋顶,上面还嵌着几枚未曾拔出的箭簇,无声诉说着十日的惨烈。透过墙壁巨大的裂缝,能看到外面宛城:坍塌的夯土城墙(参考汉长安城、洛阳城城墙遗址),缺口处用门板、车辕、甚至尸体勉强堵塞;街巷间,流民蜷缩在瓦砾旁,眼神麻木,如同待宰的羔羊。民心,如同风中残烛,随时可能熄灭。
“即便如此……”赵空心中冷笑,那冷笑如冰锥,刺破了他面上湖水般的平静。他非迂腐之人,更非怯懦之辈。他通晓兵家诡道,深知乱世生存法则。只是此刻,他脚下是万丈深渊,头顶是催命符咒,一步踏错,便是粉身碎骨,连带这满城生灵陪葬!他需要的不再是匹夫之勇,而是洞穿迷雾的智慧,是敢于向死而生的胆魄!
募兵。
这两个字,并非骤然亮起的火把,而是沉入他纷乱心湖的一块顽石,击碎了犹豫的薄冰,却也搅起了更深沉的寒流与潜藏的暗礁。
募兵。这绝非权宜之计,是悬在万丈深渊之上,一条细若游丝的生路。他的思绪溯流而上,停驻在光和元年(公元178年)那片遥远的交趾烽烟。彼时,庙堂高悬,却已中空,兵册之上尽是虚名,政令出得雒阳,便如飘零落叶,无力坠地。正是朱儁,那位以治郡如烹小鲜而闻于天下的能吏,被仓促推上了交州刺史的危座。赵空仿佛能看见当年雒阳宫阙中的景象:铜灯摇曳,映着天子苍白的面容和重臣们紧锁的眉头。朱儁其人,心如明镜台,深知朝廷已是空壳,遂伏阙上书,言辞恳切如金石坠地,又犀利如淬火之锋——“臣请归本郡,简募家兵,得以便宜从事,必平南疆之乱!”
朝廷在无兵可派的窘迫下,竟罕见地允了这近乎僭越之请。不仅允募兵,更赐下“便宜行事”之权柄!这四字,重逾千钧。朱儁星夜南返会稽故郡,凭借其根植乡梓的威望与雷霆手段,迅疾如风。他召集宗族子弟、蓄养多年的精悍门客,得两千“家兵”。这些家兵,非寻常佃户,甲胄虽旧,却擦拭得锃亮,手中环首刀,刃口隐有寒光流转,行走坐卧,自带一股剽悍沉凝之气,远非寻常郡国兵卒可比。随后,他又征发郡内丁壮,如臂使指,汇成五千之众。没有冗长的誓师,只有沉默的行军,旌旗卷着南方的瘴气,星夜南下,最终,以雷霆之势,阵斩叛乱的苍梧太守陈绍,平息了那场足以燎原的边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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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便宜行事……”赵空在心中默念,舌尖仿佛尝到了铁锈与尘埃混杂的滋味。朱儁那打破陈规的先例,并非划破夜幕的闪电,更像是穿透厚重云层的一线熹微天光,冰冷而真实地照亮了他脚下这条看似绝路的荆棘小径。这先例,是帝国法理铁幕上的一道细微裂痕,是绝境中唯一可供攀援的藤蔓。
若非朱儁当年敢于以地方之力,募私兵,行国事,交趾早已糜烂不可收拾。而今日,席卷八州的黄巾之祸,其势如滔天洪水,根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