甫嵩的胜利是真实的,但这份胜利却被张曼成的巨大阴影瞬间笼罩,变得苦涩而充满变数。南阳,再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。
他深吸一口气,强压下翻腾的心绪,将帛书递给脸色惨白的曹寅和面色凝重的许劭。目光转向堂外那片断壁残垣,以及更远处隐约可见的、高门大户连绵的屋脊。
“曹郡丞,”赵空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,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冽,“春耕之事,刻不容缓。宛城周边,凡无主之地,或战殁者之田,立刻登记造册,招募流民垦种,种子、耕牛由郡府设法筹措。至于那些……未曾受损的世家豪族,”他顿了顿,语气中听不出喜怒,“请郡丞亲自去拜访,晓以利害。告诉他们,皇甫中郎虽暂退,然张曼成未灭,流民如沸。若春耕有失,今秋颗粒无收,则流民必成新乱之源,覆巢之下,焉有完卵?请他们务必派遣奴仆、佃户,携带耕牛、农具,协助郡府,尽快恢复城外农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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曹寅闻言,嘴角泛起一丝苦涩。他太清楚那些盘踞南阳百年乃至数百年的门阀豪强了。他们的坞堡高墙在这次动乱中大多得以保全,私兵部曲未损根本,囤积的粮食更是堆积如山。让他们无偿拿出人力和资源去耕种“公田”或流民的土地?谈何容易!但赵空的话戳中了要害——没有粮食,流民就是最大的火药桶,到时候谁也跑不了。
“下官……尽力而为。”曹寅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奈。
许劭的目光从赵空平静的脸上扫过,又投向外面那片哀鸿遍野的废墟,缓缓开口,声音带着洞悉世事的苍凉:“赵都尉所言极是。春耕,乃一线生机。然,老夫观此南阳气象,世家如参天古木,根深蒂固,盘根错节;流民如风中野草,命若浮萍,朝不保夕。古木可蔽日,亦可吸尽地力,使野草难生。此乃大汉沉疴,非南阳一地之疾也。”他的话,直指东汉末年土地兼并、豪强坐大这一根本性矛盾。
赵空沉默。他何尝不知?世家门阀,正是支撑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大汉帝国的骨架,他们提供人才(孝廉)、钱粮、私兵,是地方统治的实际基石。但同时也是侵蚀帝国肌体的最大蛀虫,他们兼并土地、隐匿人口、对抗中央政令,将无数自耕农逼为流民或依附于他们的佃户、部曲,最终成为黄巾之乱的土壤。没有他们的支持,他赵空连宛城都守不住,更遑论稳定局势,防备随时可能回师的张曼成。这就是一个无解的悖论,一个饮鸩止渴的困局。
“根基也好,蛀虫也罢,”赵空的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回荡在残破的厅堂中,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,“此时此刻,唯有先稳住这棵大树,才能让树下的人,多喘一口气,多种下一粒种子。至于这树是生是死,是救是伐……”他按了按腰间的剑柄,冰冷的触感透过青袍传来,“那是日后之事。眼下,活着,把地种下去,才是第一要务。”
他转身,青色的背影在从屋顶破洞投下的光柱中显得挺拔而孤寂,目光再次投向远方,仿佛要穿透宛城的城墙,看到那百里之外正裹挟着滔天凶焰,不知何时会再次降临的张曼成大军,以及那些在血与火中挣扎求生的芸芸众生。脚下的废墟,手中的战报,堂内外的困境,无不昭示着,在这东汉末世,生存本身,就是一场比战场厮杀更为残酷的战争。
曹寅的手指捏紧那卷染血的帛书,目光在皇甫嵩急促潦草的字迹中游走,那行“望南阳速速整备,严防张曼成回窜或分兵袭扰”的字眼,如同冰冷的铁锤,重重砸在他的心头。
当曹寅的目光停留在那句末尾时,一股莫名的压力涌上心头,面色瞬间苍白,眼神中闪过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希冀。他抬头,望向主位上的赵空,声音中夹杂着不确定的试探:“按皇甫中郎的意思——”他抬起急报,指向那行字,目光紧盯着,“‘速速整备’……是否意味着我们必须派遣一支郡兵,前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