图海沉默不语,目光再次投向城外。在那片绝望的人海中,他看到一位老妇人正将最后一口干粮塞进孙儿的嘴里;看到几个年轻人抬着一具裹着草席的尸体,步履蹒跚地向远处的乱葬岗走去;看到一位母亲撩起衣襟,试图喂养怀中啼哭的婴儿,却因长期饥饿早已没有奶水。
“鄂恺……”图海终于开口,声音低沉而威严:“你可知道,如今在陕北镇压朱三太子起义的战事正酣?数万大军每日消耗粮草几何?”
图海缓缓转过身来,看着跪在地上的鄂恺,声音在晚风中显得有些飘忽:“鄂恺,你这个陕西巡抚,是去年刚刚顶的缺,你的前任是镶红旗的萨弼,你可知道你的前任萨弼,是为什么被朝廷撤职法办的?”
鄂恺闻言,身子微微一颤,低声道:“下官知道,萨弼是因为供给军需不利,发放至军中饷粮不足三成,以至于延误军机,使陕北前线征讨进展停滞,反倒被贼军抓住机会反扑,以至赵良栋所部几陷重围,被迫放弃已经收复的城镇突围南撤,朝廷因此震怒,才将萨弼革职锁拿。”
鄂恺顿了顿,鼓足了勇气,急忙的分辨道:“大将军,萨弼供给军需不利,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灾情的缘故,您也看到了,陕西各地遭灾至此、流民遍野、草木尽皆食尽,从何处去筹措军粮呢?就算是朝廷拨来的粮食,沿途百姓流亡殆尽,又去哪里找壮丁运输呢?灾情如此严峻,萨弼供不上粮饷,下官……日后恐怕也供不上粮饷!”
“你说的有道理,朝廷也知道你们困难,所以萨弼供应军需不利以至兵败,被革职查办,但朝廷也并未对其严惩……”图海长长叹了口气,眼中满是无奈:“可知道归知道,如今朝廷困难,只能让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多多担待了…….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啊……在如今这般局势下,能保住自己就算是成功,你既然知道萨弼是如何被革职法办的,又何必张这个嘴,落人口实呢?”
鄂恺抬起头,眼中闪过一丝决然:“大将军,正因下官知道萨弼大人的下场,才更不得不开这个口。陕西灾情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,若再无人站出来说话,只怕...只怕陕西将不再是朝廷的陕西了。”
“忠良!”图海沉默地看着鄂恺,心中五味杂陈,发自内心的赞了一句,鄂恺刚刚接任萨弼上任,本该在这军需问题上最是谨小慎微的时候,却依旧敢不计前程、甚至于不计项上人头的请求分拨军粮救灾,确实是大清的忠良,由此也可见如今这陕西的灾情,已经到了何种严峻的程度。
然而,地方州府没有余力救灾,朝廷又哪里还有余力呢?
图海的思绪飘向了远方。自从江南财税之地被红营夺走,朝廷的岁入就锐减了大半,两湖粮米之乡,清廷如今只占着半个湖北,另外半个湖北和整个湖南都在吴周手中,河南、山东白莲教泛滥,朝廷虽然表面上还维持着统治,但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对基层的控制,只能与白莲教势力合作,勉强维持局面,披着一个皮而已。
外有红营、吴周、朱三太子义军、还有手都伸到漠北去的准噶尔部强敌环伺,内有连年天灾、流民四起、财政枯竭,如今图海镇压朱三太子义军的军饷军粮,都是朝廷拼了老命才凑出来的,在这种局势下,清廷不加税就已经是万幸,哪里还有余力赈灾?
而朝中党争却是愈演愈烈,最近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谣言,说当今皇上非先帝子嗣,乃是当年洪承畴和当今太皇太后的私生子换种登位!这种谣言,若是往常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闲篇而已,聊聊也就过去了,不会有多少人笃信,但如今这朝野动荡的时刻,必然会有人将之当作党争的工具大肆渲染,党争嘛,本来就和事实无关,只要能打击政敌就行。
郑家那位世子,不就是因为被冯锡范他们指责不是郑家血脉,不仅丢了王位,而且丢了性命吗?
“内外交困、天灾人祸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