会议室的空气凝滞而浑浊,像一块浸透了消毒水味道的旧海绵。空调单调的嗡鸣在头顶盘旋,成了背景里唯一的白噪音。陈明端坐其中,视线落在对面墙上那副印刷拙劣的风景画上,思绪却早已穿过画框,飘向了上周那个悬而未决的技术难题。他指尖无意识地在桌下转着手机,冰凉的金属外壳带来一丝微弱的真实感。领导的声音忽远忽近,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,断断续续地敲打着耳膜。
“……效率低下……毫无责任心……拖累整个项目进度……” 那声音带着一种陈明早已熟悉的、被刻意拉长的训斥腔调。他眼皮都没抬一下,目光扫过旁边同事微微绷紧的侧脸和低垂的后颈。又来了,他想,每次需要他陈明参加的会,无非是些无关痛痒的流程宣贯,或是给本就沉重的担子上再添几块砖。他索性将自己从这片声音的沼泽里彻底抽离,任由思维沉入更深的泥潭,盘算着下午那杯咖啡是该选焦糖玛奇朵还是冰美式。墙上的挂钟秒针艰难地挪动,每一格都像拖着沉重的镣铐。
不知过了多久,一声略显疲惫的“散会”终于划破了凝滞的空气。如同按下了解放键,椅子腿与地板的摩擦声、纸张收拢的窸窣声、低低的交谈声瞬间涌起。陈明也像解除了某种无形的束缚,几乎是第一个站了起来,活动了一下有些发僵的脖颈。他面无表情地随着人流往外走,脑子里还在比较两种咖啡豆的风味差异。
刚在工位上坐下,还没来得及喘口气,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蓦地一亮。是邻座赵宇发来的微信消息,一个略显焦虑的卡通表情包紧跟其后:“明哥,没事吧?刚才那阵风刮得真猛,别往心里去啊!领导就这臭脾气,喷完就完了,他骂他的,咱干咱的。”
陈明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,微微顿住。赵宇这话没头没尾的。风?什么风?他皱了皱眉,指尖在冰凉的屏幕上快速敲击:“没事啊,能有啥事?刮风下雨不都正常嘛。” 发送完毕,他顺手拿起桌角半瓶矿泉水,拧开盖子。
赵宇的回复几乎是秒到,字里行间带着点替他抱不平的火气:“我去!明哥你心真大!刚才会上,老刘拍桌子瞪眼骂了快半小时!句句都冲着咱们上周那个数据延迟提交的事儿,火力全开啊!你没听出来?那不是在骂你是在骂谁?整个环节就卡在你那边了!”
矿泉水瓶悬在半空,陈明的手指骤然收紧,塑料瓶身发出轻微的、不堪重负的咯吱声。一股冰冷的寒意毫无预兆地从脊椎骨缝里钻出来,瞬间爬满了四肢百骸。他猛地抬起头,视线穿过格子间的隔板缝隙,恰好捕捉到领导刘经理那微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。那背影似乎还残留着方才拍桌怒吼时的余威。
会议里那些模糊的、被他自动过滤掉的词句碎片,此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从记忆的角落里粗暴地拽了出来,强行拼凑还原——“效率低下”、“毫无责任心”、“拖累整个项目进度”……原来这些沉甸甸的、带着倒刺的标签,不是随意甩向虚空的,而是精准地、一记记地砸在了他陈明的头上!
一股灼热的气流猛地冲上头顶,耳膜里嗡嗡作响。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愤怒像滚烫的岩浆在胸腔里翻腾,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桎梏喷涌而出。他想立刻冲过去,揪住那个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,用同样大的音量吼回去:人手严重不足!上游数据缺失!系统卡顿!哪一条是故意拖延?!哪一条是“毫无责任心”?!
就在那股怒意即将失控的瞬间,赵宇最后那句“只要不是指名道姓,爱说谁就说谁”鬼使神差地撞进了他的脑海,像一盆冰水当头浇下。对啊,老刘从头到尾,确实没点他陈明的名。怒火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,徒劳地汹涌澎湃,却找不到一个具体的突破口发泄。他只能僵在那里,像一尊瞬间被石化的雕像,唯有胸腔里那颗心在疯狂地擂鼓,咚咚咚地撞击着肋骨,震得他指尖都